Cocazy橘子

原著向但是和原著完全不同，私设一堆，超强OOC，有一些设定可能会搞错T T请见谅

 

全文1.2w字，感谢阅读

 

 

 

失眠了，影山飞雄决定出门跑步。

 

失眠本该与他无关。白天满满当当的训练任务，几近无可挑剔地完成，当焦灼于睡眠本身睡眠就会被更轻易地带走，前提是早已清楚那条入睡的死线今晚难以触碰。

 

明净的夜空，单纯的路灯，道路上了无人烟，影山提醒自己这是快速进入疲劳的手段，训练紧锣密鼓，容不下一点差错，如果无法保证充足休息，又将荒废掉一天。他没有那么多空间留给自己荒废。

 

跑起来，慢慢进状态，呼吸的节奏一如既往，心跳也平稳，脚底落点是不会让肌肉受损的部位。脑内竖起球网，瞄准对面的场地，抛球，助跑，扣球——被谁接住了……不对，没有人会接住……不，是个头窜了一截的日向，稳稳接到了全国第一二传手的发球。

 

——再见了，影山！

 

 

1

 

惊醒。

 

本也谈不上噩梦，说是好梦却显得更奇怪。影山醒来，梦中奔跑留下的心跳非常真实，梦里的实战预演，虽说保持了一种被拉长的未来性质，却更接近过去。高三毕业的成人礼，端端正正穿上白衬衫，把系着丝带的毕业证书塞进书包，和路上遇到的人合影，三年了没有学会微笑，自动贩售机里两种牛奶都售罄，那就意味着影山飞雄再也不能在学校里买到。一声不吭地推开体育馆的门，做简单的热身，担心穿皮鞋练跳发会扭伤，但头脑和手心都发热顾不得想那么多，特意赶来参加弟弟毕业典礼的美羽前夜还提醒他把鞋子擦干净，制服一定叠整齐，不要迟到。

 

——你会舍不得吗？影山。

 

摸到排球忽然之间想起呆子的发问。舍不得——仔细想来，会的吧，可也不是什么很难克服的情绪。说出来却变成一句，这只是人生的阶段之一而已吧？

 

不愧是王者影山啊，冷酷无情。小个子看起来很不怕死。

 

虽然装备有些问题，但此刻的手感一定不错，这会是一个迅猛的发球，能够得分，跑起来，扣出去——

 

我想打沙滩排球……两年后再回来打职业赛。

 

球发了出去，能行，对着他瞄准的落点，分毫不差地奔去。

 

他听见很多余却又熟悉的踩在木地板上摩擦发出的吱吱声，落点不再被单纯涂在自己的空间坐标当中，由一双手作出精密方程划出等号变成必然解答。球碰上另一双手臂，高高弹起。

 

球网的另一边。

 

日向两年内的确长高了一些，不过仍然达不到理想的高度。头发也有长长，影山记得自己催过让他去剪，遮住眼睛会很麻烦。日向太过心无旁骛没听进去，说那就等挡到眼睛了再去剪。倒是影山高二就把刘海剪掉露出额头。

 

他们都在找你呢，好多人想和你合影，还没毕业就这么抢手了啊，影山同学。日向叉腰，真是的，也不想想往后更难见到的是谁啊！

 

隔着球网，影山忽然感觉轻松，他从地上捡起另一个球，很随意地发了出去，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你没有跟大家说'我很快要到地球的另一边去了，要合影的抓紧'吗？

 

你怎么讲话像月岛一样！日向同样接下了这个好接得多的发球。他们让我来找你啦！我说有什么难找的，你肯定在体育馆好吗。

 

你们怎么又开始练了！不要毕业典礼当天都练习好吗！努力也该挑一下场合！去聚餐啦！你们给我收拾干净再走。

 

好。

 

没有啦山口！我们在聊天……等等，为什么要连我一起骂？

 

 

日向路上一直在说里约，影山想起前两个月团活回家路上这家伙都捧着小本子念念有词，虽然自己对外语也头疼，竟然耳濡目染也零星记下了几个，比如排球用葡萄牙语说是voleibol，听上去本来也差不多。日向讲自己在网络上看到的照片，耶稣像，山脉，大海，炽烈日光。仁花升上三年级以后其实就不怎么爱哭，但是声音还是微微发颤，有些他们熟悉的控制不住，啊……好担心啊，日向一个人过去要怎么办！一定要去吗？像影山同学一样留在国内不也有很好的训练机会吗？

 

要猪排咖喱饭加一个温泉蛋，还没到合法饮酒年龄，明天要特意登门谢谢乌养教练才行，虽然可能会变成和日向在坂之下看一下午的电视转播……不对，日向不会来，他要开始着手准备收拾了。

 

是啊，你们都磨合得这么好了，不会很可惜吗？月岛明显是在开嘲讽。

 

岂止是放弃掉已经磨合得几近完美少有失手的二传搭档啊，他选择的是沙滩排球，一项无论是起跳还是接发球还是团队配合都和室内排球有重大差异的运动——影山的筷子在碗沿停顿了一下，还是选择不说话，不然显得他好像有点生气似的。

 

我必须要挑战更难的东西啊，不然怎么可能追得上这家伙——

 

日向的手肘向着他拐了一下，这家伙笑得太真心了，斗志也毫不掩藏。外人或许会讨厌，会被危机感波及打乱阵脚，影山有时候觉得光是待在这家伙身边就已经身处得天独厚修炼场，表面上豢养着性格温良的小型犬，丛林深处却藏着眼神发光的野兽，日光倾盆，太过炽烈几近把人灼伤。可惜呆子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

 

是啊。影山终于慢吞吞接话，日向这次总不能又直接跑去青年队吧。

 

影山！！

 

当然这家伙的破绽也很明显。影山再清楚不过了，讲什么样的话可以让日向跳脚，选项和他一样多的人几乎只有月岛。难得的是日向这次跳起来没有吵着要和他决一死战，狠狠瞪他一眼就扭过头去吃饭，头发长得挡住影山视线，看不清表情。

 

聚餐结束后影山说你明天晚上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我家，我姐姐可以帮你剪头发。日向愣了一秒，似乎意识到这是来之不易的王者大人发出的邀请，说诶真可惜，可是明天一天我都有地方要去。虽然知道这家伙多半没时间，影山很迟钝才发觉自己有些惆怅，果然说不会舍不得有一些高看自己了。同辈们在互相握手道别，有的哭得一塌糊涂，仿佛今夜过后对方就会把自己全忘掉，影山的现代文是短板中的短板，但也如此真实地感觉到青春一词是可供大快朵颐的佳肴，而此刻只剩最后一口。

 

他看见日向推出自行车站在人丛中，稍微长了的橘色头发，回过头来，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一片怅惘的告别声中笑得多么刺眼，再见了，影山！接着推车，小跑，听不见自行车细碎的声响，就消失在他往日上学的道路上。

 

 

2

 

影山第一次为所谓"小事"产生的昏沉刺痛也没停留太久，隔天在line上看到日向报平安，在里约当地，把头发剪得很短，不穿校服也显得稍微陌生，笑容几乎已成标志。

 

没被那个带着往日情怀气味的梦影响太久，不然好像老头子。影山收拾起床带足了用具才想起今天休假，不过晨跑还是要跑，规律跑完既往路线，去厨房喝水才有空看看手机，日向在群里说后天就回国，山口跟了一条感叹号，说去接机。已经是二十分钟前的对话，影山停下来想了想，后天训练没有时间，就不跟消息了。

 

谁知道日向立刻私信了他一条，我要回国了！！！

 

群里看到了，有必要再说一遍吗？

 

好冷漠哦影山选手！不要一起聚聚吗？

 

我有训练，结束都晚上九点了。

 

没事啦！你的礼物我想亲手拿给你！影山选手不会这么大了还有宵禁吧？

 

那随便你。

 

发位置给我！

 

都没注意到上一次聊天是两三天前，分享了最后一场沙排比赛的战绩，输了，但是参加了队友的婚礼，队友本来说赢了就向女友求婚，结果比赛输掉了女友却反过来发出了结婚邀请，婚礼阵仗不大但是很感人哦，是不是很羡慕。

 

一堆话，影山没注意后面，当时看的时候好像被教练叫过去了，潦草记下战绩就关掉手机。日向发来婚礼宴席照片，有和新郎新娘合影，日向穿深黑色西装站得笔直，还是忍不住伸手比V字。

 

影山凑近看了看，又拿远看了看，没意识到这个动作真的有些老头子。日向，黑了壮了感觉还长高了，后天必须亲自确认这家伙究竟到了哪种程度，总之绝不能输。

 

 

 

影山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有吗？解护膝的手停了一下。

 

有哦，不信就回看今天的录像。星海在他身边说，如果拍合影的时候你也能笑成这样经理大概能乐死，代言说不定也会变多……

 

影山后面都没听进去，他想我真的有在高兴吗？看手机，日向说刚刚陪山口走回家了，他明天还要上班说就不一起来了，虽然我也只是带东西给你就走啦。

 

我现在就出来了。

 

和队友们一一道别，站在体育馆门口等日向，没一会儿又和走出来的队友道别第二次，体育馆内大灯熄灭，只剩门前道路几盏灯亮着。平时匆匆想着训练的事都没注意过，影山看着灯发呆，日向来了都没察觉，反而被对方吓了一跳。

 

真——悠闲啊，影山选手！

 

你也晒太黑了，所以我才会没看见你。

 

什么啊，太过分了！日向嘟囔着，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他，两个人一起走下阶梯。

 

你不看看是什么？

 

回家再看。影山稍微想了想说，为什么一定要当面给我。

 

这个嘛，我想快点见你啊。谷地说要赶设计稿死线实在腾不出时间，至于月岛那家伙也不告诉我为什么就只说没时间……当然我也想打探一下阿德勒的情况嘿嘿……哇！好痛！你这家伙！

 

往后怎么安排？

 

我要去黑狼队啊，不是很早就告诉你了？偶尔也对排球之外的事情上心一点好不好哇，而且我不算在排球事务内吗，对手的情报都不了解透彻，太松懈了啊影山选手！

 

闭嘴白痴！你吵死了！我才没有松懈！

 

剑拔弩张地四目相对，最终结论是赛场上见，看看到底谁胜谁负。走到影山家门口时日向才刚说到前队友的拦网以及自己打沙排时修炼的二传心得，影山注意力很集中地听着，一边掏钥匙开门，日向才刹住车说，那我就告辞咯，下次见面就是赛场上，哼哼，可别小看我。

 

影山稍微抬起下巴，说，赢的人会是我。

 

日向退到路上，说拜拜影山。影山关门，开灯，上楼，揭开纸袋，是一尊耶稣像，一枚巴掌大的深蓝色贝壳，还有一条拴着金属铭牌的项链，纸袋底部还放了一张说明的纸条：首先，我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了一个耶稣像！其次，贝壳是有一天打了一场特别漂亮的比赛我在海边捡到的，就当护身符放了一段时间，另外觉得和你眼睛的颜色好像！最后，项链上的字是我自己在工坊里刻的，请务必珍藏！

 

这么一说才看见薄薄的金属铭牌上刻着不太整齐的"KAGEYAMA TOBIO"，影山拉开书桌前的窗帘，看见日向还站在路上，算准了他会开窗似的，对着这边无比灿烂地一笑，接着开始打手势，影山皱着眉看了半天看不懂，日向还收获了路过的人奇怪的目光，最终放弃了，掏出手机开始打字。影山看着手机，日向发来消息——

 

我本来还想刻一个又蠢又凶的乌鸦，可是太难了。

 

白痴，你才蠢，字都写成那样就别想画那么难的东西了吧。

 

呸，嫌丑就还我！

 

不还。

 

我就知道，果然我很会挑礼物——早点睡觉吧，明天我也要去集训了，晚安！

 

影山又抬头，看到日向朝他挥了挥手，他把手放在胸前也晃了晃，日向就转身慢慢走出他的视线。一直到日向消失他才拉上窗帘，把耶稣像放在书桌上，移动几次位置都不满意，最后选择放在台灯的旁边，似乎没有什么需要戴项链的场合，这呆子到底在想什么？但还是好好收起来。最后是根本没有用处的贝壳，对着镜子照照，真和我眼睛一个颜色？好像是有点，放在枕头下面会被压碎吗？爬上床试了一下，好像不会，但还是怕哪一天不小心压坏。对了，既然可以当护身符那就随便塞到随行包的内袋里，反正这么小也不碍事。影山飞雄感到很满意。

 

 

3

 

哨声吹响，比赛落下帷幕，此时前辈们的声音才一一进入脑海得以辨认。

 

预判准确姿势漂亮的接球，连影山飞雄都觉得标准的二传姿势，无可挑剔的时机选择，更别提那记精准有力的扣球。影山听见自己喘气声里的兴奋，罗梅罗把手搭上他肩膀，身经百战的前辈眼神里的意思是今天的比赛非常尽兴，影山回以赞同的兴奋眼神。野兽般敏锐不可抑制的情绪。

 

好强。真强啊。这家伙。几乎想要立刻，马上，再痛快地打一场，打到精疲力尽辨不出白天黑夜，想要看清他每一个判断的瞬间……冷静下来，要致意握手了，日向笑，那意思是在问，怎么样，服不服气？影山也笑，不用包含什么特别的意图就让日向背后出了一阵熟悉的冷汗。握手几乎握出掰手腕的气势。跟队里打招呼说今天要和高中的前辈聚餐，走廊里遇到日向，就一起去外面找大地他们，路上争执了半天输赢又到几乎打起来的地步，剑拔弩张一直到和前辈们见了面才松弛下来。

 

心里感觉到喜悦，心脏仿佛连通电流，密密麻麻遍布全身。影山能喝酒吗？一点点啤酒还是可以的。微醺，抬起头环视大家的脸，影山其实从不会觉得有多么怀念过去，时间匆匆而过如同一个在慢慢逼近终点的进度条，不过都是未完成，觉得大家很特殊，因为大家保护他，带着他，教会他，飞过雏鸟一般偏执而不自知的岁月。但此刻在人声当中被包围，某根神经仿佛被触动，忍泪技巧通常在还未释怀输赢的赛后发挥，影山起身去洗手间，没被任何人发现，除了——

 

你刚才差点哭了吗？从镜子里看到日向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闭嘴呆子。

 

眼神好凶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哭了啊。

 

你这白痴下午见到大家就已经绷不住了，太明显了。影山扯过纸巾擦手上的水，一边留意着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再说你这家伙哭的时候还少吗？

 

你也稍微给我留点面子……日向还没说完头上就轻轻挨了一记，跟着影山往外走，走着走着，影山突然停下来，你不是去上厕所？

 

我是特意去看影山选手的笑话的——哎，没打到～

 

最终聚餐是以大地前辈冲到走廊上抓回两个打成一团的职业排球选手收尾的，并且跟旁边被吵到的客人道了好几句歉。

 

因为今天在仙台，日向决定回家去见家人，而影山打算回在宫城的旧屋住一晚，隔日再回队里开反省会。他和日向一起搭轻轨，从隧道出来的瞬间，山光与灯火怀抱的宫城就这样闯入眼帘，车厢内轻微的晃动，影山看了身边的日向一眼，就这么兴奋吗。然后盯着车窗。

 

影山，你决定打排球到什么时候呢？

 

能打多久就打多久，我对身体的维护可是很重视的，才不像某个……

 

好啦你别提了！那是以前的我！

 

影山的手放在衣兜里，过了一会，也发问说，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难道你不这样打算吗。

 

不等日向回答，那种奇异的可能性就忽然袭上影山心头。这家伙为什么这样问？他不打算一直打排球？滑天下之大稽，但为何他这样问，难道是因为一直以来"日向会一直打排球"在他心里太过理所当然所以现在会这么不舒服。

 

我当然不会不打啊！！

 

白痴！你小声点！

 

我是……其实我是想问，除了排球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规划？比如说家里就不催……

 

你是说催婚吗？我才二十二岁。

 

怎么能这么无所谓地讲出这两个字啊……

 

是你这个白痴太敏感了吧。

 

彼此沉默一段时间，窗外风声呼啸，影山要先下车。——我先走了。——哦。车门关闭，影山回头，日向拉着吊环站在人烟稀少的车厢当中，身躯挺拔，包就斜挎在身后，头发利落剪短，口罩上方两只圆眼睛有些困惑地闪动，影山忽然想说什么，但列车很快载着日向消失，呼啸的风在站台上刮过，影山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想要说什么。

 

 

 

家是已经搬到东京了，宫城的房子现在空着，家里人偶尔来宫城探亲和消夏才住。自己算是搬家后就再没回来过，早上提前来收拾了一下，过去睡的床翻身时会吱呀作响，后院月色清凉如水，预料之中会失眠，回过神来竟然一夜没睡。

 

影山坐起来拉窗帘，带起来灰尘，在空气中闪闪发光，山间的空气充满植物气味。影山心里产生罪恶感，自己的心好像就停在了昨天，变得多愁善感，不再单一，如同一碗水中掺入杂质。他一边觉得焦躁一边去收拾东西，追问自己原因是什么，一直到上了去东京的车，终于习惯在交通工具上补觉的习性让他开始困了起来。梦见和日向步行回家，路上遇见坐在丛林中央的泉水女神，长一张音乐会里小提琴手的脸，他和日向与她擦肩而过，路的尽头是坐在墓碑上的一与爷爷，他握住爷爷的手，温暖粗糙的皮肤，仿佛走在童年去体育馆那条路上，爷爷说，飞雄，你不必迷茫。他伸手指向日向继续前进的方向，影山飞雄扭头望去，那尽头是一轮太阳。

 

影山惊醒，揉了揉眼睛，看车窗外，已经路过当年会误认作东京塔的铁塔，反倒因为被误认所以记了它很久，天气很好，是会让城郊的旅游区爆满的风和日丽，或许日光强烈照在了眼睛上，感觉到刺眼所以会梦到太阳。影山忽然明白不安的源头，那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对手所给他"有一天他会不打排球"的可能性，即使当下就被否定，即使它并非昨天才刚诞生的命题，但已经足够恐怖。车子抵达训练场，换了姿势抱自己的包，手摸到凸起来的东西，是装在内袋里的日向送的贝壳。

 

他想，或许我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日向，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是我在动摇。这一次可能算我输。

 

 

 

4

 

影山飞雄所有的需求感终究还是都紧紧拴在排球上。战胜对手的喜悦，感受到自身成长起来的满足，日复一日重复和进步所带来的安心。

 

稳定持续训练一周以后，影山又回到心无旁骛的状态，表现神勇，眼神专注。下场休息时听到罗梅罗前辈在接儿子的电话，想想前辈选择成家也是很早以前了。当初要结婚时是怎么想的呢？说到底两者根本不冲突吧？日向自己不也知道吗，就是他在巴西的队友输掉比赛仍然得到女友坚定的选择然后结婚这回事。不懂。

 

Line收到消息，日向问他现在在哪，明天他休假，要不要出来打球。

 

AD影山：明天我可没假

 

呆子：[沮丧] 好吧，今天从木兔前辈那里获得了新的想法，本来想在你身上试试

 

AD影山：[图片] 圈起来的是我不用训练的日子

 

呆子：啥啊这，你就只有这么几天休息日吗？偷偷加练太可恶了

 

呆子：好吧，那就23号

 

呆子：那要不要干脆一起在外面吃饭

 

AD影山：不去

 

呆子：[图片] 这是上次宫前辈带我去的咖喱店

 

AD影山：去就去

 

AD影山：你请客

 

 

休息日和球队训练日的区别在于，在哪里，和谁打球，以及打多久的球。从午后打到了傍晚，停下来喝水的时候日向站在入口和场地负责人聊天，说说笑笑非常融洽，也不是什么和排球相关的内容，就是一些琐碎的家常。

 

约五分钟，日向走了回来，影山问，你和那位经理很熟？

 

你说成田先生吗？还好吧，他人很好哦，经常给我租场地打折，时间到了也不会着急催人走。

 

影山喝一口水，视线移到球网的对面，也是，你好像一直挺擅长和人打交道的。

 

日向把球放在手上转，一边转一边说，有吗？你羡慕了？

 

没羡慕，我能打排球就够了。

 

哎，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讲——偶尔也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一点点嘛。

 

所以你才会败给我。

 

什么败给你！？什么时候！？不到最后一刻请你不要给我们的胜负表下结论！

 

日向气冲冲地跑到球网对面，再来！我这就刷新你的败北记录！

 

先接我这球再说吧呆子！

 

一直打到夜里，结束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但运动让人浑身上下都打开，对这两个人来说，打排球带来的快感更甚。路上两人为日向的新尝试争论不休，影山说打两局就能适应下来了，不足为惧。日向吐槽说谁让我遇到的是影山飞雄，找你出来就是个错误，我应该叫月岛的。影山说得了吧，要是约得到他说明世界就要毁灭了——你怎么有脸说！你也不好约吧影山选手！一直吵到咖喱饭端上来，本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呆子白痴戛然而止，郑重地讲完"我开动了"，就被餐具轻轻碰响的声音取代。

 

日向，那天你问我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影山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啊？什么问题？

 

会不会一直打排球，还有催婚。

 

呃，这——咳咳咳，你还记得啊，我随口问的啦。

 

影山忽然觉得有点火大。那你怎么想？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天自己先下车了，没有来得及回问。

 

呃，我当然也不着急……

 

但是会有那一天吧？

 

那就那一天再说啊，怎么回事？影山。日向困惑地抬头看他。你好像有点生气。

 

……有吗。意识到这一点，立刻别开视线。是我问得太急了。

 

你就是在生气。日向低头夹了一棵花椰菜，说，你真的很不会聊天诶，果然今天是在羡慕我吧。

 

我才没有羡慕……咖喱很好吃。

 

这个转移话题也太生硬了……

 

闭嘴……

 

为什么生气啊？因为想到要结婚吗，你是因为想到自己会结婚所以生气，还是想到我会结婚？

 

五雷轰顶。影山飞雄对天发誓他可没想到这层，只不过对"一直打排球"的"一直"究竟到哪里有些混乱，理想中的状态是现在就伸手过去抓住日向的脑袋骂他自大狂请拎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再说话，可是当这个问题被清晰地放在眼前，影山竟然真的胆怯了。我有一天要结婚，这倒好像没什么，对恋爱结婚根本没概念，就算高中被女生表白也从来没放在心上过，青春岁月一颗心全都完整上交给排球，反正影山也一直认为这样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这家伙呢？不也是和我一模一样的单细胞笨蛋？要超过我的话怎么可能会愿意分心——可是，前几天不就已经明白了，结婚，排球，根本不冲突，还是可以强悍如罗梅罗，然后还可以有小孩……

 

眼前的咖喱饭居然都没在吃了，好可怕的眼神，是在想什么……日向越看越觉得不妙，伸手在影山眼前晃了晃，那个，我只是开玩……

 

我明白了……日向。

 

啊……？

 

你是要……结婚了，对吧？对方是什么样的……

 

你在说什么啊！？你这个白痴！！日向差点吓得从椅子上摔下去，连连摆手说，你是笨蛋吗！？怎么能得出这个结论的啊！我都说了我只是开玩……笑……

 

影山飞雄的眼睛再抬起来，竟然已经是日向难得见到的红眼圈了。并且一点都不躲闪的意思，还以为自己一点破绽都没有地瞪着日向。

 

……那是什么意思？

 

影山你冷静点……我没有要结婚，我也没有对象什么的……我目前的规划也只到打排球为止啦。

 

没有在问你。影山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喝到酒了，胸口好闷。我在问自己，感觉这么难受是什么意思。

 

 

5

 

——自己的好朋友结婚了会难受吗？

 

——会难受很正常啊！如果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的话，除了祝福以外，多半会有一种"被抢走了"的感觉吧。

 

——但如果不是"被抢走了"而是"不甘心"的话呢，或者更严重一点……

 

 

日向是在埃托尔的婚礼上冒出"要不要向影山告白试试看"这个想法的。

 

埃托尔介绍日向时说，这是我最好的小朋友，也是我遇到最好的队友，还见证了妮丝决定和我结婚的瞬间哦。

 

埃托尔顺利结婚了，日向由衷为他高兴，传来坚定的传球，拦下凶悍的拦网，时常扑上滚烫沙砾的那双手，正轻轻握着新娘的腰。在舞池中回响着音乐，星光洒在花束和新人的身上，埃托尔的表情十分幸福。

 

日向小心地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香槟酒，海风吹来，他对这气味已经十分熟悉，清晨打坐时会随着朝阳拂上面颊，然而也阴晴不定，随随便便就改变球的方向。但此刻为了圣洁爱情在众人见证下盛开，也会变得如此浪漫而温柔。

 

他是高三毕业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格外在意影山的。

 

从高一起就是一定要打败的对象，或许一直放在心里成了习惯也说不定。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努力训练，不顾一切也要变强，要影山把球传给自己更多一点。高二高三也一直和影山和大家一起向春高发起挑战。变强，变强，一定要变强，不然就会追不上影山的脚步。

 

去巴西是毫不犹豫的自己的决定，并且一直为此感激，从修炼的成果来看，他并未辜负来意。毕业那天的聚餐尾声，席间没有多说话的影山飞雄却问他，明天要不要来我家，请我姐姐帮你剪头发？好可惜，影山居然邀请我，可是不用了，明天我还有地方要去。再见了，影山！骑着车子驶向骑过千百回的这条路，仿佛是在白鸟泽集训那短短几天，虽然现在并不是冬天，手一点也不冷，也没有让人看不清路的大雾，但一样的是内心几乎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涨满，日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蹬得太用力了，中途竟然一脚踩空，日向连人带车一起摔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车轮又紧致地转了几圈，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后就安静了下来。并未离开吃饭的地方多远，只是人声像隔了一层隔音不好的墙传过来。日向躺在草丛中间喘气，好痛，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受伤，但是应该没有受伤，这点痛连打排球打出的淤青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土地上蔓延着夜间的凉意无边无际，草尖轻轻触着他的脸。

 

我这是怎么了？他看着夜空想，眼泪已经干了，脑袋似乎正在慢慢冷静下来。我好像喜欢影山。

 

 

 

要不要向影山告白试试看呢。

 

他悄悄按亮了手机，点开和影山的聊天，前几个小时才将最后一场沙排比赛的战绩发过去，是已读不回。想了想，把自己和埃托尔夫妇的合影也发过去。

 

"本来埃托尔说这场赢了就向妮丝小姐求婚，但我们输了！虽然输了但仍然打得很帅！于是妮丝小姐居然反过来跟埃托尔求婚了！婚礼阵仗不大，但是很感人哦。"

 

发完以后，日向想，可是那个白痴根本就还没开窍吧，再说了他心里只有排球，就像自己跟埃托尔描述的那样。

 

他抬头看夜空，烟花炸响了，焰火四散开来，新郎新娘深情地拥吻。太好了，埃托尔今后打排球应该会更有动力的，他和妮丝小姐一定会很幸福。

 

 

说不对影山稍微对排球之外的事开开窍怀抱期望是假的，但是日向此刻宁愿这家伙什么都不懂。

 

是喝了酒吗？好像也没有吧，今天在体育馆还被这家伙的扣球扣得晕头转向。嗯，说不定影山就是因此才遭到报应了呢。老天你终于开眼！记得让影山飞雄也吃吃我的瘪啊！

 

影山走在前面，这样的反应说实话是有点儿太怪了。日向跟在他身后，试探着说，那个，影山，要不要听我稍微解释一下？嗯……如果影山太狼狈了的话自己也会过意不去的。

 

影山回了头，日向看见他眼尾的泛红依然消散不去。闷闷开口，那你说吧。

 

日向才突然感觉，短短几年时光飞逝带给人的成长程度确实不小，高一和影山常常有矛盾就动手或冷战，大大小小打过的架仔细一数还不算少，争执和吵架更是家常便饭。能温和地坐下来说明问题是成年人的解决方式，世界或许并不公平，但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时间之河流经日向和影山，同样要带走并赋予他们一些东西，扎根极深的是少年般单纯心性和始终不移的热情，带走的是空白的曾经，赋予的是处事的方式。

 

我不知道你竟然会在意这件事的啦，总之我们不是说好了一直到全世界的舞台上也要一直比下去看看谁才是最终的赢家吗？只有这件事是不会变的，那个什么……哎，我其实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你会……

 

我也不明白。影山低下头说。

 

身边的橱窗灯光洒了影山半边身子，戴着口罩，只看得见影山两只红红的眼睛，双手插在外套的衣兜里，低头看着日向。日向觉得自己心跳好响，是否这就是自己曾期待的时刻，不过还是谨慎一些吧，这可不能开玩笑。

 

为什么呢……

 

不是说了我也不知道吗！呃啊，好凶，熟悉的影山又回来了。可能是……可能……

 

那要不要试试？

 

怎么试……你不用这么放在心上，我通常睡一觉就好了。

 

我重复一下刚刚讲的话，你看看你究竟对哪一句话感觉最强烈，怎么样，绝对可以精准打击啦。

 

你这家伙……是在乱用什么术语啊。

 

要不要试嘛。

 

……那你说。

 

结婚！

 

……

 

影山，你要结婚了！

 

…………你是白痴吗…………………………

 

影山，明天我要结婚了，对方是个……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哦，欢迎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婚礼是在海边，给大家买了香槟酒，席间大家可以跳舞，结束之后还会放烟花……那个……影山……

 

没意识到的瞬间影山发现自己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他稍微有些错愕地眨了眨自己泪水朦胧的眼睛，再去看日向，日向同样手忙脚乱了起来，从包里摸出纸巾递给他，声音颤抖地说：

 

影山，我接下来的话，你可别当真……你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是，喜欢我呢。

 

 

6

 

不希望日向会结婚，即使可能也不希望？好像是的。

 

是因为会耽误打排球所以才不这样希望吗？不，这两者之间并行不悖。

 

 

影山的眼神出乎意料地冷静了下来，他盯着日向看了一会儿，看得日向心里直发毛，那个，我就是突发奇想……恶心到你了，不好意思。说完自己心里也觉得自己很卑劣，像在给影山下套，实在不磊落也完全没替影山着想，自己也几乎要哭出来。

 

回去再说吧。影山说，说不定我明天醒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或许只是压力大……什么的。想起见过某些偏执的选手，明明大家正在吃饭讨论天气却忽然哭了起来，有可能是这样。

 

哦……那好，我从这边去地铁站。

 

嗯。

 

影山走了两步，日向发来消息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也不算你输。

 

刚把手机揣回去，又发来一条，必要的话我陪你去看医生也行，可千万保重啊，影山君。

 

这个臭白痴。

 

 

散步回家，开热水洗澡，花洒掉水在背上开花，影山闭着眼睛摸着墙，眼皮隐隐颤动一下，很小的时候心里只有排球和赢排球，若受托要去暗杀某前辈也会好好用敬语说"请您去死吧"，上到及川彻下到温泉蛋，最高级的夸赞语是"厉害"，当女生口中眼神有点可怕但是小腿好漂亮的人，然后当了会被印在地铁广告牌上的人，在网站的十五秒广告里试吃咖喱的人。那心情又在跳跃，又要陡生罪恶感，这关头谁还容你被搅乱。

 

但影山早就不会再一味责怪自己，他态度虔诚地对自己说了一句，直面它吧——就像高一时候的某些时刻不得不用脸接球的日向。

 

走出卫生间发现两个未接，都是日向，打回去被秒接。

 

那个……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如果是今天我的状态的话我自己会处理。

 

不是，是我，喜欢你。

 

……什么？

 

喜欢你。日向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像埋进被子里。

 

是告白？从房间内大开的窗户刮进风来，吹在影山飞雄半湿的头发上，或许可以更冷静一点。

 

我从高三的时候就，就喜欢你了，可能更早吧。今天看到你的反应觉得我大概，怎么说，有那么一点可能？所以就多说了几句，看到你太困扰了，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有点自私，对不起啦。打电话来不只是为了跟你道歉，还有，我自己也……我说恶心到你的时候你没有否认，嗯……我也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觉得难过，想着如果不赶紧说清楚今晚大概也会失眠。……你先不要说话啦！听我说，我不会一定要你回答我，毕竟我们俩还要打排球，还要分出个高下，千万不能因为这件事情……但是……万一……

 

……日向？

 

非常小声，微乎其微的啜泣，没想到日向居然会为了这种事情哭，把电话拿远再躲进被子里也一样会被听到的音量。日向说，不要不和我打排球，唯独这一件事，求求你，我保证明天过后就什么都忘掉，结婚还是其他什么也好我都听你的，影山，我们竞争这么久而且你还又蠢又凶，我想我要讨厌你多一点也不难，所以拜托，不要。

 

混杂着电流又颤抖着的微弱声音，自己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书桌上的耶稣面向夜空张开双臂，稍微看出有点错位的"KAGEYAMA TOBIO"铭牌。

 

为什么这么轻易可以知道自己正在喜欢一个人。影山飞雄其实早该明白自己在感情上慢半拍的事实，只是因为它迟来了就被误以为不存在，像高中毕业望着他骑自行车消失在黑暗的田野中那钝痛几乎在梦中才回忆起来，像在脑海中看见他站在鲜花盛开香槟塔旁眼泪就先一步落下。星海前辈说要他回看的录像，罗梅罗搭在肩膀上的手。影山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

 

啜泣声渐小，那边又有了好像是鼓起勇气重新发问的一句，如果你没有想说的，那我就默认你同意，我现在就挂电话……

 

别挂。影山摸了摸鼻尖。

 

你是在折磨我吧……

 

闭嘴呆子，首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不跟你打球，其次虽然我也搞不明白，但是不想敷衍你，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搪塞过去——

 

迟钝成性，竟然有狂喜后知后觉地赶到，而并不是在梦醒之后全都赖给尚未清醒这一理由。

 

日向，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是喜欢你的。

 

 

他又想起那个膨胀着阳光的梦，并肩前行，沉默的泉水女神，道路尽头的太阳，以及爷爷的"不要迷茫"。

 

他听电话对面变成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他想他还是那个心里只有排球和赢排球，对前辈永远恭敬，缺乏表情管理能力，在感情上迟钝不清的影山飞雄。家里没有一张游戏光盘，也从未体验过在课间从某个女孩手里接过她颤抖情书的激动和忐忑，但若人生单调至此能换来在球场上遇见追上自己传球的日向，以及球网对面拦掉他扣球的日向，看穿他难过与生气的日向，特意打来电话说出那般决绝又小心的告白的日向——

 

 

他想，他不会后悔。

 

 

影山飞雄从未后悔。

 

 

 

—FIN—